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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	  		卷十复旦第二部  (第9/16页)
色是相同的,目光却不同。同样的笑容,同样的嘴巴,可是声音不同。你更结实,腰背更直,脸蛋更饱满,也和他一样的会脸红。你过来,坐下罢,咱们来谈谈。谁教你到我这儿来的?”    “我自己来的。”    “噢,你自己来的?你怎么知道我的呢?”    “人家跟我讲起您。”    “谁?”    “母亲。”    “啊?她知道你到我这儿来吗?”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    克利斯朵夫静默了一会,又问:“你们住在哪儿?”    “靠近蒙梭公园。”    “你是走来的?路不少呢,你累了吧?”    “我从来不觉得累的。”    “好极了!把手臂伸出来给我瞧瞧。”    他拍拍他的胳膊。    “好小子,长得很棒…告诉我,你怎么会想起来看我呢?”    “因为爸爸最喜欢您。”    “是她…”他又改口说:“是你母亲和你说的吗?”    “是的。”    克利斯朵夫微微一笑,心里想:“她也在忌妒!…他们全都那样的爱他!干吗他们不早对他表示呢?…”    然后他又问:“干吗你等了那么久才来看我呢?”    “我早想来的。可是我以为您不愿意见我。”    “我不愿意见你?”    “好几个星期以前,在希维阿音乐会上,我看见您的;那时我跟母亲在一块儿,离开您只有几张椅子;我对您行礼,您斜着眼睛瞪了我一下,皱了皱眉头,不理我。”    “我,我对你看了一下吗?…可怜的孩子,你竟以为我?…唉,我没看见你啊。我有点近视,所以我皱眉头…难道你以为我很凶吗?”    “我想您可能很凶的,倘使您要凶的话。”    “真的吗?”克利斯朵夫接着说。“既然你认为我不愿意见你,又怎么敢来的?”    “因为我,我要看您呀。”    “要是我把你撵出去,你怎办?”    “我不会让人家这么做的。”    他这么说的时候神气很坚决,有点难为情,也有点挑战的模样。    克利斯朵夫不禁哈哈大笑;乔治也跟着笑了。    “你倒可能把我撵出去呢,是不是?嘿!好大的胆子!…你真不象你的父亲。”    孩子笑嘻嘻的脸突然沉了下来:“您觉得我不象他吗?您刚才明明说…那末您以为他会不喜欢我吗?您也不喜欢我吗?”    “我喜欢不喜欢你,对你有什么关系?”    “关系大呢。”    “为什么?”    “因为我喜欢您啊。”    一刹那间,他的眼睛,嘴巴,脸上各个部分,有了好几种不同的表情。好比四月里的天,春风把一堆堆乌云的影子照在田里。克利斯朵夫看着他,听着他,心里舒服极了,过去的烦恼都被一扫而空;他的可悲的经验,受的磨折,他的和奥里维的痛苦,一切都给抹掉了。孩子是从奥里维生命中长出来的嫩芽,而克利斯朵夫自己也在这个嫩芽身上复活了。    他们俩谈着话。几个月以前,乔治还完全不知道克利斯朵夫的音乐;但自从克利斯朵夫回到巴黎以后,凡是演奏他作品的音乐会,乔治一次都没错过。一提到他的乐曲,他就眉飞色舞,眼睛发亮,笑眯眯的,连眼泪都要上来了,简直是入了迷。他告诉克利斯朵夫,说他热爱音乐,同时也想学音乐。但克利斯朵夫提了几个问题,发觉孩子对音乐还一无所知。他盘问他的学业。原来是在念中学;他还轻松的说自己不是一个好学生。    “你在哪一方面比较强呢?文学还是科学?”    “都差不多。”    “怎么?怎么?难道你是个没出息的学生吗?”    他坦白的笑了:“大概是吧。”    接着他又补上一句真心话:“可是我知道不至于的。    克利斯朵夫禁不住笑了。    “那末干吗不用功呢?难道没有一样东西使你感到兴趣吗?”    “相反!什么都使我感到兴趣。”    “那又怎么呢?”    “什么都有了兴趣,就没时间啦。”    “没时间?你又干些什么鬼事呢?”    他做了个意义不明的姿势。    “噢,事情多呢。我搞音乐,参加运动,参观展览会,还要看书…”    “最好多念念你的课本。”    “课本顶没意思了…而且我们还要旅行。上个月,我在英国看牛津跟剑桥比赛。”    “嗯,这样你的功课才会进步呢!”    “您别说这个话!这样可以比在中学里学得更多的东西。”    “你母亲对这些认为怎么样?”    “母亲是很讲理的。我要怎么办,她就怎么办。”    “坏东西!…算你运气,没有象我这样的人做你父亲。”    “倒是您没运气有我这样的儿子…”    他那种撒娇的神气真讨人喜欢。    “那末告诉我,你这个大旅行家,”克利斯朵夫说“你认得我的国家吗?”    “认得。”    “我敢说你连一句德语都不懂。”    “怎么不懂!我的德语很好呢。”    “咱们来试着瞧罢。”    两人便说起德语来了,孩子乱七八糟的说着,语法也不准确,可是非常有把握;他很聪明,机灵,懂得的少,猜到的多,常常猜错;那时他自己先笑开了。他挺有劲的讲他的旅行,讲他看的书。他看得很多,匆匆忙忙的,浮光掠影的,只看着一半,把没有过目的自己造出来,但永远受着一种强烈而新鲜的好奇心刺激,到处寻找使自己兴奋的因素。他从这个题目跳到另一个题目,眉飞色舞的讲着他受过感动的戏剧或作品。所有的知识都毫无系统:他会看一本不入流的书而偏偏不知道那些最出名的。    “这些都很有意思,”克利斯朵夫说。“可是你要不用功的话,决不会有什么成就。”    “噢!我用不着。我们有钱。”    “该死!这个话可严重了。你愿意做一个一无所用,一无所事的人吗?”    “哪里!我什么都要干。一辈子只干一行,太傻了。”    “可是唯有这样,一个人才能把本行干得象个样。”    “有人是这么说呀。”    “怎么!有人是这么说?…我,我就这么说。瞧,我把自己的一行研究了四十年,才有点儿门径。”    “学本领就得花四十年,那末什么时候才能动手做呢?”    克利斯朵夫笑起来了。    “小家伙,你倒会顶嘴呢!”    “我愿意做个音乐家,”乔治说。  
		
				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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